2019/02/03，臘月二十九。20：17，五號站點。“……情況怎麼樣？”Sears看著面前一片狼藉的D2區，臉色顯得有些陰沉。他們對混沌分裂者這次的襲擊沒有做好相應的準備。設施的損失看起來有些嚴重。羅森塔爾博士給傷員包紮好了傷口，走了過來。“很奇怪，這次襲擊造成了27名傷員，但沒有人死亡。最嚴重的傷也就是區域性燙傷。別說用站點的技術了，出去買點燙傷藥就可以治好。”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旁邊還在給傷者取下粘在面板上的燒焦衣物的陳平博士。“那其他情況呢？”Smith帶著一支小隊從受損嚴重的D2區返回。“除了幾個低危級異常突破了防守外，其他都沒什麼事，可能是被混分搶走了。李叔已經帶人去追了，破夢也被派出去防止有逃跑的異常。”“那就好……”Sears舒了一口氣，又回到了他平常的那種玩世不恭卻又認真負責的態度。“那麼……各位就辛苦一點吧，這個年我們就不過了。把站點好好修一下，順便把設施弄得再完善點。防禦系統要再屌一點，蚊子過來都要有八杆機槍指著它腦門那種。”“可是………”Smith心裡罵了他一句混蛋。“站點沒資源了啊，經費也不夠了。而且我兩年都沒回去了……去年我還在站點值班來著……我就不能回去一趟嗎？”“錢的事好說。”Sears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張卡，“站點被襲擊，Diego這貨在之前不把站點警戒搞好點，發生這種事情後，到現在也沒見他人。今年他獎金沒了。剛好夠拿來建設站點。”“至於回家的事，站點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還想溜？你們都得給我留在站點打起十二分的戒備，不重建完站點誰都不能回家！我……”Sears還想說點什麼，身後升起的火光打斷了他想說的話。一朵朵煙花在空中亮起，閃著溫暖的光芒。包括Sears在內，所有人的眼眶都有些溼潤了，他們都沉浸在了自己想象中美好的世界裡。Sears先恢復了過來，“咳咳……那個，剛才說都不放假是吧？你們就當我剛才什麼也沒說好了，要回家的趕緊和我說，我給你們放假，報銷來回路費。”短暫的沉默。“Sears萬歲！”大家衝上去一把舉起Sears往天上拋，不停地歡呼著。老李站在站點對面的山上看著這一切。“搞定，計劃通。”他舉起了通話機。“行了，任務完成，回來吧。記得把那幾套混分的衣服銷燬……”結束通話通訊，老李的臉上浮現得意的笑容：“拿異常來請假，要是被議會知道了我怕是要降成D級。不過管他呢。”火車站。“李叔，你這主意可真不妙。”Smith揹著鼓鼓囊囊的揹包，微笑著和他道別。“有用不就行了，哪來那麼多廢話。要不是咱們站點有那個煙花，咱們現在還在站點加班呢。”老李拍了拍Smith的肩。“行了，趕緊回去。兩年沒回家想家裡人了吧。”Smith點了點頭。“李叔我走了啊。”“嗯，注意安全，一路順風。”“好嘞，我給您拜個早年，新年快樂。”“你這個臭小子，新年快樂。”
2一般來說，特工是從來不在法定節假日放假的，可供支配的年假也只有十多天，他一般都等到關鍵時候用，清明節便對他來說只是個日期了。不過，今年是個例外。
就在兩星期前，石菖蒲醫院遭到了混沌分裂者特工的暗中破壞——這是官方的說法。所謂的“暗中破壞”，是指一個混分特工潛入了站點內部的一間男廁，並在裡面播撒了一種能把日常物品改造成血肉怪物的物質。於是，當鍾子軒特工進去上廁所時，立刻遭到了6個小便池、5個抽水馬桶以及2個洗手池的圍攻。事實證明，特工的戰鬥素質是很高的：他成功制服了發瘋的小便池和馬桶們，自身只受到了輕微的傷害——被砸斷了一根大拇指以及被淋了一身排洩物而已。
算是對他的補償，站點主任把一個極其輕鬆的任務派給了他，給了他一個星期的時間。最重要的是，那地方還在他的老家！還能再明顯一點嗎？能。往返機票錢站點都給報銷了。
“怎麼樣，Zac？聲音和影象都有嗎？”
“你的聲音清晰又洪亮，但麻煩把攝像頭旋轉180度過來，我一直在看著你的醜臉。”
子軒尷尬地把頭戴攝像頭轉向了前面，對著那一大片荒地。
“所以……在任務開始前，再給我講一遍那個玩意的性質吧。”
耳機那頭的Zac博士嘆了口氣，講道：“我都跟你說了兩遍了……這是最後一遍，給我記好了。“這個專案是不久前剛發現的，暫時還沒有編號。這是一種具有模因特性的異常現象，當一個人死亡，又沒有任何人在死後給他樹立墓碑的時候，一個簡陋的墓碑就會出現在那人的死亡地點，簡單記載了死者姓名及生卒年月，偶爾會有墓誌銘。這些墓碑只有與死者有過深厚感情的人才能看到並觸控到，其他人無法以任何方式感知的它們。目前我們已經確定了這個專案不會造成任何傷害，所以放心吧。”
“那麼，我需要幹啥？”鍾子軒特工使勁瞪著面前土黃色的荒地，想要看出個墓碑底座之類的。
Zac說道：“我們已經研製出了可以克服其模因效應的藥物，你只需要吃藥然後檢查下這裡有沒有這玩意兒，記錄一下就好了。這附近的村民幾天前報警說在這裡看見了很多墓碑，所以才讓你順路檢查一下……啊不對，派你來執行任務。”
子軒白了他一眼（雖然他看不見），說：“那麼，準備好了嗎？我要吃藥了……三，二，一，走你！”
他仰頭吞下了那粒小藥丸，閉上了眼睛。
三秒後，他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墓碑。漫山遍野的墓碑。
“我……我靠！這特麼是啥？！”子軒不由地退後了一步，拔出了戰刀。
“怎麼了？你看見什麼了？我這邊沒有任何變化……”耳機裡傳來了Zac緊張的聲音。
“墓碑，全是墓碑，至少有幾千個。我被五六個馬桶圍著咬的時候都沒有這麼害怕。”
Zac似乎也吃了一驚，過了一會才說：“幾千個？額…這視覺衝擊力肯定不小。”
“廢話。我現在怎麼辦？”
“嗯…過去看看墓碑上的資訊吧，至少我們能知道死的都是些什麼人。”
子軒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個墓碑。墓碑其實就是一塊光滑的石頭，上面雕刻的字跡有些潦草。他把那些字讀了出來。
“王鯤鵬，生於1986年9月13日，卒於2018年4月4日。”
“唔…王鯤鵬是吧？我查查這個人的資訊。”Zac說道。
耳機那頭傳來了鍵盤聲。
子軒靠近摸了摸那墓碑。它涼涼的，觸感是那麼真實。
Zac又說：“查到了，這個人是組織的研究員，我看看…嗯？奇了怪了……”
“怎麼？”
“他的資訊…根本沒有。可能是全被刪除了，一乾二淨。”
“沒有？好吧，我再看看別的。”
子軒又向另一個墓碑走去。
“許欣，生於1989年，卒於2018年4月4日。”
“這人也是組織的，初級研究員，資訊也被刪除了。”
“藍牧，生於1974年，卒於…也是2018年4月4日？”
“他是模因專家。我和他有交往，不過他已經一年多沒訊息了，沒想到竟然死在了這裡……”
子軒抹了把冷汗，嘟囔著：“這鬼地方究竟發生過什麼？竟然有這麼多組織的人死了……嗯？”
他注意到有一個墓碑上的字似乎比其他墓碑都要多。
他走過去，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劉逸然，生於1982年2月17日，卒於2018年4月4日。這裡還有些其他字，似乎是墓誌銘。”
他忽然發覺Zac早已不再說話，只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
“Zac？你還好嗎？…Zac！！！”
“我沒事。把他的墓誌銘讀一下。”
子軒念道：“他與他的同伴們為全人類付出了一切，卻沒有人記得。”
又過了好一會兒，Zac博士才再次說話：“不用看其他的了……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子軒注意到Zac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應該知道吧，組織回收的那些專案並不都是殺人的怪物和雕像，還有一些沒有實體的東西……比如模因。“它們可能是一些資訊，一個概念，或是一串數字。當它被一個人知曉時，那個人就受到了感染——這就是異常模因。也是因為這些特性，組織不得不絕對封鎖它們的資訊，只讓幾個人知道，以此來對其進行收容。”
“比如說…？”
“沒有比如。如果像我這樣的‘普通人’都知道了它的資訊，那就說明它已經收容失效了。“劉逸然是我的初中同學，現在是一名研究模因的專家。他是在兩年前與我失去聯絡的，聽說是被派去一處機密設施了，還當了主任。現在我大概知道那處設施是幹什麼的了。“我推測，那是專門為收容一個極其強大的模因的研究所。“毫無疑問，他們最終成功征服了它。但是，這些研究者都感染了那個模因。我猜，這模因恐怕連記憶刪除都無法治好。於是，為了防止它突破收容，這些研究者——我寧願相信他們是集體自殺了。”
冷汗早已浸溼了子軒的後背。
“再然後，組織抹除了他們的所有資訊，把整個設施夷為平地，來阻止人們探查他們的過去，直到今天。”
“所以，這些為了保護人類獻出了自己的知識、才華和生命的人……就這麼消失了，連一條記錄都沒有留下？！”子軒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音量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想必他們在接受這個任務時，就已經做好了無聲無息地死去的準備。”
子軒沉默了。
“不過，他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留下——至少還有這些別人都看不見的墓碑。”
子軒忽然想到了什麼，說：“今天的清明節，對吧？”
“嗯？”
“清明節是祭奠死者的節日。我們至少應該給他們留下點什麼。”
他一邊說著，一邊搬來了一塊平整的石頭，放在地上，又舉起了戰刀。
Zac博士意識到了他要幹什麼，急忙說：“子軒，你可要想清楚了。他們之所以不留下任何痕跡，就是為了防止現在這種事情發生！你再留下資訊，他們的努力就可能全部白費了！”
“放心吧Zac，我會把握分寸的。”
子軒在石頭上刻下了幾句簡短的話語，想了一會，從衣服內側的兜裡摸出了一枚看上去已有些年頭的銀星勳章。
“你什麼時候有這玩意了？我怎麼不知道？”Zac的聲音顯得很驚訝。
“這是頒發給我的一個好朋友的，他為了抓捕一個危險的專案而失去了很多記憶，因為一些原因，這枚徽章不能讓他知道，只能一直由我保管。
“我想，他應該很樂意把它讓給這些默默無聞的英雄吧。”
“是啊。”Zac說。
隨著那人的離去，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活力的荒地又沉寂了下來。它的中間突兀地立著一塊石頭，上面刻著幾行字：謹以此碑紀念所有為了崇高的事業而獻身的人們。你們的事蹟不會被銘記，但你們的精神將會永存。
石碑前，那枚刻著Zac博士的真名的銀星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