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一直是遊戲里無法迴避的要素。
無論是競技遊戲中你幹掉對手,還在是在動作冒險遊戲中,你殺掉怪物或者NPC,遊戲總是通過殺戮和死亡,讓你感到短暫的爽快感,宣洩無處釋放的情緒。
但你是否試想過,如果遊戲中死去的人是你的至親之人,那麼我們還可以從遊戲獲得快樂嗎?
一直以來,「死亡教育」一直是我們人生教育中缺失的一環,因此才有「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的說法。而《Gris》就是這樣一款用藝術化的手法,來教導我們如何面對親人死亡的遊戲。
相信很多玩家看到我說《Gris》是講親人死亡的遊戲都會感到很詫異,因為遊戲簡介中說得很清楚:Gris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小姑娘,她由於生活中痛苦的經歷而迷失於自己的世界裡。
而且在遊玩的過程中,很多玩家理解的故事是Gris迷失自我,失去歌喉,世界從此變成了黑白,但她最終通過不斷努力,找回了五彩世界,尋回了自己的歌喉。
然而,故事真的如此簡單嗎?
作為一款沒有任何文字提示的解謎遊戲,其實《Gris》故事的所有線索都藏在了遊戲和音樂中。
故事一開始,Gris在為一個巨大的雕像歌唱,突然雕像倒塌,使得Gris整個世界失去了顏色,而gris也失去了歌唱的能力,由此我們可以肯定女性雕像的崩塌與Gris世界變成灰白一定存在某種聯系。
而當玩家收集完所有的紀念品,在最後一關會打開Gris的備忘錄,裡面記錄了童年時期的Gris和一位女士一起看流星的場景,而女士的樣子和雕像十分相像。當時Gris希望自己也有一顆流星,於是那位女士從草叢中捉了一隻螢火蟲,遞給了Gris。
因此可以推測那位女士應該是Gris的母親,而雕像倒塌可能意味著母親離世,Gris因此受創迷失在自己的世界裡。
其次,在遊戲最後Gris面對女性雕塑放聲高歌,讓其與鮮花合葬,這明顯屬於西方葬禮的習俗,而一般出席葬禮的只有可能是至親之人,更加驗證了雕像女性和Gris是母女關係。
如果雕像只是代表暗黑版Gris,而她在第二關曾砸爛雕像,你覺得暗黑版Gris會原諒Gris甚至為其流淚嗎?起碼我覺得不會,畢竟只有母親才會無數次原諒自己的孩子,哪怕孩子曾經將自己砸得粉碎。而看到Gris再次被痛苦吞噬後,還可以自己走出來,女性雕塑看著Gris留下了眼淚,而這一滴淚極有可能代表了母親對女兒的思念。
因此,在我看來這個遊戲不是大眾所認為的小女孩迷失後拯救自己的故事,而是一個以死亡為主題的遊戲。
如果各位還不認同的話,我來進一步給大家剖析一下《Gris》是如何展示死亡這個主題的。
遊戲中的「死亡」元素
雖然Gris這款遊戲宣稱本作不含絲毫危險、血腥或暴力元素,但是作為一款以講述死亡為主題的遊戲,還是會暗含著一些死亡「線索」。
第一條線索就是第二關中出現的黑色蝴蝶。Gris掉進了一個灰白的世界,通過新獲得的能力,可以不斷產生黑色蝴蝶,而黑色蝴蝶在西方則是人類靈魂的象徵。在西方神話故事中,人離世的時候,靈魂要化作蝴蝶,從唇間飛走,而這飛去的蝴蝶,名字叫做普塞克,乃是丘比特的妻子。
著名的法國作曲家弗蘭克就曾寫過一首交響詩《普塞克》,講述普塞克成為了引領人類靈魂的使者,而蝴蝶也和普塞克一起成了人類靈魂的象徵。
第二條線索時是第三關中首次出現的烏鴉,而在西方烏鴉一直都是死亡的代名詞。14世紀歐洲爆發黑死病,當時治療黑死病患者的醫生,為了防止被感染,會穿著用蠟泡過的衣服,頭頂戴著黑帽子,臉上套著跟鳥嘴一般的面具來過濾病菌,眼睛上還帶戴著一層透明玻璃,整個人看著就像個烏鴉。
中世紀歐洲,穿上烏鴉防護服的醫生
只要醫生到哪裡,就意味著黑死病出現在哪裡,就會出現大量的人員死亡,因此在人們眼裡打扮像烏鴉的醫生就像死神一樣,而烏鴉也成了死亡的代表。
第三條線索就是第五關的走廊中的靈符設計以及若有若無的雲霧,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營造出一種通往冥界之路的感覺。同時主角再次恢復歌唱能力後後,每次盛開的紅色花朵都很像彼岸花,而在西方神話中,彼岸花自願投入地獄的花朵,被眾魔遣回,於是徘徊在通往地獄的路上。
可以說,Gris里蘊含的死亡元素遠遠不止三個這麼簡單,只不過需要時間慢慢地挖掘,我也只是選取了幾個最容易識別的元素,讓大家理解Gris蘊含的「死亡」主題,幫助大家更好的理解Gris的遊戲故事和內涵。
遊戲中「死亡」的關卡設計
本作一共有五關,其中每一關都有對應的情緒成就,分別是否認、憤怒、談判、沮喪和接受,如果有玩家全部收集完這五個情緒成就,就會發現遊戲的關卡設計借鑒了庫伯勒·羅絲的哀傷模型。
庫伯勒·羅絲長期在醫院工作,發現身患絕症的病人,臨終前大多會經歷這五種情緒,而擴展到一個人面對災難性的損失,例如親人逝去、失戀、離婚等,哀傷的階段也是相同的。
第一關遊戲用灰白的色調去渲染一種悲傷的氣氛,玩家控制落地後的Gris向右走,會遇到殘破的雕像,Gris跪地默默哭泣,解鎖否認成就,然後Gris要做的就是不斷逃離這個地方。
否認
人在面對巨大打擊的時候,下意識的反應往往都是否認,首先會否定消息是真的,然後否定整個事件,只要自己不去承認這件事情,那麼這件事情就不用自己去面對。Gris面對殘破雕像會出現否認情緒,就是因為她難以接受母親過世的消息,想要逃離這個令她感到悲傷的世界。
第二關用紅色的色調去渲染憤怒的氣氛,玩家在第二關黑白地圖,Gris需要爬到三個雕像上面砸毀它們,解鎖憤怒成就。Gris選擇砸碎雕像,其實是在宣洩自己的不滿和憤怒。
憤怒
遭受親人離世的人之所以會出現憤怒的情緒,是因為他們無法接受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想要通過憤怒的情緒去反擊,尤其是面對親人死亡這種事情,他們會憤怒親人為什麼要離開自己,為什麼這件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Gris選擇砸碎雕像,就是表達對母親突然離世的憤怒情緒的宣洩。
第三關用綠色來表達希望,而Gris在母親雕像前嘗試唱歌,就可以解鎖談判的成就,說明Gris嘗試唱歌其實是一種期待交換的心理。
談判
當人們面對親人離世這件事時,經常會出現的一種情緒,就是拿我已有的東西去延長親人生命,在這個階段人們總會寄希望於通過和神或者醫生談判來達到目的。而Gris在母親雕像前嘗試唱歌就是一種期待和神的談判,以永遠失去聲音為代價,來換回我的母親。
第四關用藍色來表達憂鬱的心情,Girs集齊6顆星星喚醒烏龜,然後走到黑暗中,向左尋找一條小路就可以解鎖沮喪成就,Girs本可以跟隨烏龜走正確明亮的路,而自己卻主動投身黑暗,尋找小路,就是她內心感到沮喪。
沮喪
當面對親人離世,一切方法都試過了,結果發現自己無力回天的時候,就會出現沮喪和消沉的情緒,Gris選擇投身母親雕像,就是因為強烈的無助感以及對母親離世的哀悼之情,壓倒Gris對一切希望、夢想和未來的嚮往,只想陪著母親一起。
第五關用黃色來表達溫馨的感覺,而Gris在遊戲的最後階段,在媽媽墓前唱歌,就會解鎖接受成就,這意味著Gris接受母親離世的現實,開始走向自己的生活。
接受
Gris最終選擇接受母親離去的事實,那就說明Gris開始意識到母親的離開並不是她的錯,而自己也要學會放過自己,帶著和母親美好的回憶,走出這片迷失的世界。
遊戲的五個有關「死亡」情緒的關卡告訴我們:當面對親人的死亡,只有當我們接受事實,接納悲傷,勇敢地和親人告別,那才是對親人和自己最好的治癒。
就像Gris剛開始因為不願意接受母親離去的現實而失去聲音,可最後她學會接受後,面對母親的遺體放聲高歌,終於再次獲得歌唱的能力,也走出了心底的迷失世界。
遊戲中「死亡」的意義
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親人死亡可能是我們這輩子最恐懼的事情,因為這意味著與你相處幾十年的親人突然和你陰陽兩隔,而你也很難短時間就接受親人離去的事實。因此,有人選擇不接受,將自己的內心封鎖起來,永遠沉溺於親人還在的世界中,然而,親人看到這樣的你,真的可以走得安心嗎?
本作就給我們一個非常明確的答案:「意志消沉的你,親人永遠不舍與你告別」。
面對母親突然離世,Gris陷入了深深的悲傷中,她放棄了自己的聲音,選擇躲在自己的世界,來麻醉自己,失去了對外界的一切希望,也失去對於自我的成長。
而在最後看到女兒Gris自己掙脫黑暗,母親留下了眼淚,這眼淚中既包含了對女兒Gris成長的欣喜,也包含了對自己安心離去的寬慰。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會覺得接受親人死亡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畢竟如果不接受,就能夠不用承受悲傷的情緒,不用擔心分離。但事實,不接受親人死亡才是最殘酷的事情,因為這對於你的至親之人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因為他們臨死都在擔心你會不會因此一蹶不振,會不會做極端的事情,至死都在牽掛你。
而本作對於「死亡」的討論就是為了讓大家學會告別,即使這可能是我們此生最害怕的事情,但我們依然要學會和親人告別。只有這樣,那些愛我們的至親之人,才能安心接受死亡,而我們也可以開始下一段人生旅程。
本作看似充滿超現實主義,但本質上卻是一部溫暖治癒的遊戲,只不過它的特殊之處在於,別的遊戲都在教大家如何去殺戮,模糊死亡的意義,而本作卻在教大家如何接受死亡。
不願接受親人死亡其實是一種拒絕,因為不願意接受就等於把自己永遠封在了親人離去的那個世界中;而只有接受死亡,才能讓親人都放心地離去,也讓自己進入一個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