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可以思考的心智沒有可以屈從的意志沒有為苦難哭泣的聲音生於神與虛空之手封印炫目之光,入夢之災禍你是容器你是空洞騎士。
《空洞騎士》是由 Team Cherry,一個只有三位開發者的工作室,歷時三年所打造出來的。橫板動作,類銀河惡魔城,難度超高的戰鬥,遊戲的每一個特性似乎都將它潛在的玩家進行了嚴格的篩選。然而,在2017年發售之後,《空洞騎士》在整個遊戲界掀起了一陣熱潮。
小騎士與巨大敵人的戰鬥
憑藉超高的遊戲質量,《空洞騎士》的影響力很快從型別遊戲愛好者蔓延到了整個電子遊戲圈。IGN給《空洞騎士》留下了這樣的評論:
《空洞騎士》是一個有著如同其深邃的迷宮洞窟般豐富內容的銀河惡魔城遊戲。聖巢的世界引人入勝,內容豐富,充滿了留給玩家自己去發現的故事。大量的分支路徑為玩家提供了巨量進行探索的選擇。有如此高密度的祕密等待發現,有如此有趣而充滿挑戰性的敵人要面對,在空洞騎士中度過的每一刻都是值得的。 GIF 在蒼綠之徑,小騎士遭遇大黃蜂
《空洞騎士》的高品質體現在諸多方面:精美的手繪風線條畫面,廣闊而開放的聖巢世界,自由的前進道路,奇異而獨特的區域和生機勃勃的各種生物,凶猛的敵人和血脈賁張的戰鬥。但是對我來說,《空洞騎士》最引人入勝的,是那座掩埋在衰落小鎮之下的古老王國。許多人被它所吸引,深入地下開始冒險,尋找財富、追求榮耀,或是探求古老謎團的答案。在豐富有趣的遊戲機制的表層之下隱藏著的,是一篇關於古老王國興衰輪迴的史詩和頌歌。
戰爭與輪迴——聖巢往事
遊戲開篇,一段隱晦的歷史記錄
《空洞騎士》的故事要從一場戰爭說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沒有“聖巢”,世間萬物皆為虛無。直到,出現了輻光。
輻光為大地帶來了光明,世間開始充滿生機,蟲子們和植物自由生長。漸漸地,蟲子們將輻光奉為它們的信仰,它們相信,輻光的光芒能為它們帶來未來與希望。而輻光也用刺眼的光迴應著蟲子們的供奉,光芒統一了蟲子們的思想,也為蟲子們帶來了和平與團結。
直到一隻巨大的,名為“沃姆”的蟲子,不知從何處來到了這片被輻光統轄的大地。沃姆憑藉它聰慧的心智,帶領蟲子們發展出了一支龐大的文明。在這片無名之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名為“聖巢”的王國。聖巢的名號傳遍世界各個角落,居住在其中享受著繁華生活的蟲子們也漸漸拋棄了它們曾經信仰的神明,將沃姆尊奉為王。而不斷擴張的聖巢領土一直延伸至真菌一族的棲息地,真菌之神烏恩無力阻擋,只能把自己隱藏起來。
除了蟲子們信仰的背叛之外,沃姆所主張的自由而多樣的文明之路,也與舊神輻光所貫徹的統一心智所背道而馳。因此,沃姆與輻光之間的戰爭在所難免。而這場戰爭,經由沃姆的死亡而告一段落。雖然在後世一些蟲子的傳說中,死亡對於沃姆來說“更像是一種轉變”。
沃姆死後,在聖巢留下了一座巨大的遺棄外殼
蒼白之王便是由死亡的沃姆轉化而來。它找回了沃姆的王之印記,繼承了沃姆的意志,重新回到了這片王國。白王的歸來再次引起了它與輻光之間的戰爭,而這次,戰火從現實延續到了夢境之中。為了懲罰那些背叛者,輻光在所有被沃姆賜予心智的蟲子的夢中降下了瘟疫。蟲子們開始頻繁夢到那道光芒,然後便陷入瘋狂,喪失理智。瘟疫在聖巢中迅速蔓延,即使白王迅速下令封閉所有道路,這場在夢境中傳播的瘟疫很快遍佈了王國的各個角落。
為了封印輻光,白王來到了聖巢地下最深處——深淵。這裡是虛空所在之處,無數的虛空生物曾經被輻光的光芒所壓制,無法回到地面之上。在這裡,白王開始了它的實驗,它製造了許多容器,並將深淵中的虛空生物填補進去。既然瘟疫之光入侵的是蟲子們的心智,那麼封印輻光的任務,理所當然只能由這些毫無心智的容器所完成。
在無數容器之中,白王挑選出了心中最完美的那一具,並將它命名為“純粹容器”。白王將它帶回了自己的宮殿,並加以嚴苛訓練。與此同時,白王也與三位守夢者——守望者盧瑞恩、教師莫諾蒙、野獸赫拉——訂下了契約。
蒼白之王與純粹容器在白色宮殿
純粹容器在白色宮殿中不斷打磨成長,終於,它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配得上擁有那個屬於它的名字——空洞騎士。在與輻光的決戰中,空洞騎士不負所托,成功將輻光封印在了自己的夢境裡。而三位守夢者又齊心協力將空洞騎士封印在了黑卵聖殿之中,聖巢王國從此迎來了短暫的和平。在這段時間,王國的蟲子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繁榮,以至於如今還倖存的蟲子們依舊時不時會追憶那段往昔的歌舞昇平。
然而,和平是短暫的,而戰爭和動盪是聖巢永恆的主題。與白王相處的時光使容器不再純粹,徒增的情感讓純粹容器出現了裂痕,輻光的光芒從裂隙中彌散了出來,瘟疫再一次在聖巢中肆意蔓延。白王再也無力阻止瘟疫和輻光,它自此躲在白色宮殿中,再也沒有露面。而曾經喧囂繁華的聖巢,也在瘟疫的感染下迅速變得破敗不堪,毫無生機。只有王國深處一些隱祕的角落,還留藏著一些曾經輝煌的痕跡。在瘟疫之光的感召下,外出遊蕩的蟲子們紛紛回到了這裡。而曾經無人不知的聖巢,終究沒有逃過勝敗興衰的命運輪迴。
被瘟疫感染的黑卵聖殿
在這段恢弘的聖巢往事中,我卻看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如同一部悲劇史詩,在聖巢興衰這滴露水的表面,我彷彿也看到了整個人類文明晃動著的倒影。宇宙距其誕生之初已有140億年,地球起源於46億年前的原始太陽星雲中。但即使眾多人類文明中最為古老的那一支,至今也不過區區五千年的歷史。捫心自問,我們何曾如此凝視過一個文明的落日嗎?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在讀完《人類群星閃耀時》後,我曾感到極其失望。在茨威格筆下的十幾個故事中,我讀到太平洋的發現者,為了黃金而對印第安人展開了血腥的屠殺,卻在富甲一方後又因滿懷妒忌之人欺騙誣告,最終被送上了斷頭臺;我讀到創作出《馬賽曲》的年輕上尉,因為嚮往自由而被強加上背叛祖國的罪名,最後被捕入獄,潦倒一生;我讀到加州黃金的發現者,被紛至沓來狂熱而貪婪的淘金者們侵佔洗劫,最終在孤寂中死去。我在想是否,人類文明在它光鮮亮麗的表皮之下,填充的不過是由妒忌、貪婪和流血構成的殘酷軀體?
在《空洞騎士》中,塵封的聖巢興衰史讓這片虛構的古老土地不得不面對同樣的詰問。無論曾經如何繁盛,這座屬於蟲子的王國也不過是建立在經年累月的戰火之中。從地上到深淵,從光明到虛空,從現實到夢境,不管在哪一個角落,曾經藉由神明的庇佑而茁壯成長的種群,最終都也因為神明之間的戰爭分崩離析。而究其原因,也不過是貪婪、懦弱、背叛、和被背叛。
好在,對於《空洞騎士》來說,這段歷史,尚為序章。
當騎士躍入深井
遊戲開場,小騎士第一次回到這座小鎮
當我們的主角小騎士從呼嘯懸崖上信仰之躍然後平穩著陸,這個被稱為“塵埃之口”的破敗小鎮——德特茅斯(Dirtmouth),在它為數不多的訪客列表中又增添了一位成員。即使這位新的外來者完全無法說出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又要到哪裡去,但它清楚地知道,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指引它回到了這個曾經輝煌如今衰敗的國度。
當我們從小鎮的那口深井一躍而下,來到的是一個名為“遺忘十字路”的岔道。“遺忘”是這個道路節點的名字,但實際上,它也是如今這篇古老土地的代名詞。鮮少還有生物能夠記起往日的繁盛,剩下的只有遺忘。或者說,它們寧可遺忘,只有遺忘了往昔的黃金時代,如今的殘破才顯得不那麼難以接受。從遺忘十字路出發往東不遠處,便坐落著巨大的黑卵聖殿。從門上緊扣著的三塊面具背後,散發出一股強烈的不安氣息。憑藉騎士的直覺,我們能肯定,聖殿門後的掩藏的東西必定與驅使我們回到這裡的力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而當我們向著更深處進發,在地下各處尋訪遊歷的過程中,曾經的王國圖景也在我們的心中漸漸清晰起來:聖巢西邊的蒼綠之徑是高等聖靈烏恩的領土,雖然在古老戰爭後烏恩將自己隱匿沉眠在湖中,再未迴應它所創造的生物們的祈禱;在王后花園中,白王的夫人將自己禁足在一幢建築裡,對於自己曾經的騎士德萊婭為了守護自己而死在門外的訊息一無所知;在真菌荒地的最深處,螳螂村的領主們與聖巢簽訂了休戰協議,它們得以保有自己的部落領土,而代價則是它們必須世代堅守此處,抵禦來自深巢的野獸們的入侵;在東邊礦山水晶山峰的最高處,經過殘破的石碑道路的盡頭,一尊殘破的輻光雕像俯瞰著德特茅斯,它在夢中依舊喃喃地念著“......記住.....光芒......”;而在聖巢最中央的淚水之城,曾經是整個王國的首都,在失控的瘟疫侵蝕之下,它再也沒能展現舊日的繁榮,只剩下空洞騎士和三位守夢者的雕塑,用它們的沉默揭示著聖巢扭曲的歷史。
聖巢王國的全貌
隨著程序的深入,小騎士不斷地尋回一個個古老的能力,它也得以跨越險境來到許多曾經無法到達之處。一個重大的轉折點位於安息之地,小騎士從蛾子先知口中得知了它們族群背叛輻光的往事,也從先知那裡得到了夢之釘,從此獲得了進入蟲子夢境的能力。此時我們才發現,曾經死去的蟲子們從未真正死去,它們的靈魂依舊停留在王國各處,等待後來者造訪它們的殘夢。
憑藉夢之釘,小騎士進入了一個又一個陣亡戰士的夢中。在不斷地戰鬥之後,我們也逐漸憑藉戰士們的記憶拼湊出了曾經那場對抗瘟疫的慘烈戰鬥。但是,更重要的,我們終於有機會進入了三位守夢者的夢境。對於輻光的封印,三位守夢者的態度出現了明顯的分歧,教師莫諾蒙希望封印被打破,守望者盧瑞恩希望封印留存,而野獸赫拉沒有什麼傾向。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我們的小騎士終於迎來了屬於它自己的抉擇之時。
命運的感召最終指引我們來到了聖巢的最底部——深淵。在無數虛空卷鬚的抽打之下,小騎士從一處地面的裂隙進入了我們能夠進入地底的最深處,見到了那顆破碎的黑卵。隨著夢之釘的揮動,小騎士跌落進入了自己最古老黑暗的夢境。掙扎著,小騎士奮力從深淵向上攀登,從虛空中傳來的聲音,喚醒了那個刻在自己來自虛空的靈魂最深處的使命:
沒有可以思考的心智沒有可以屈從的意志沒有為苦難哭泣的聲音生於神與虛空之手封印炫目之光,入夢之災禍你是容器你是空洞騎士。
夢境中,前輩的回眸
從夢境中醒來,小騎士獲得了虛空之心,回到了黑卵聖殿門前。三位守夢者的封印已經開啟。在聖殿內部,被無數鐵鏈束縛住的,是小騎士在夢中曾見過的,上一代空洞騎士。揮動手中骨釘,小騎士砍斷了所有的鎖鏈,向著自己的前輩發起了決鬥。
戰鬥是慘烈的,但經過了聖巢各地的歷練,小騎士在打鬥中逐漸佔據了上風。但是突然地,前輩將自己手中的骨釘插進了自己的面具,從裂縫中射出炫目的橙光,如同在整個王國蔓延的瘟疫,控制住了前輩的心智。千鈞一髮之際,在遊歷途中屢次給予小騎士幫助的大黃蜂小姐姐一躍而入,全力制住了失控的前輩容器。小騎士抓住機會使用夢之釘進入了前輩的夢中,那裡是我們最後的敵人——輻光。
在聖巢的經歷已經包含了太多,到了最後的戰鬥,即使再敵人再強大,如今也顯得簡單了。數十回合的戰鬥,輻光最終敗在了小騎士的骨釘下,從地底的虛空中,前輩的虛空核心衝出壓制住了輻光的光芒。而小騎士的容器外殼也隨之破裂,黑色的虛空核心掙脫而出,與前輩一起,將輻光拉入了地底無盡的虛空之中。
與輻光的決戰
輻光消失了,連同夢境中的耀眼的瘟疫之光。聖巢的生物們恢復了自己的心智,迎來了沒有戰爭的時代,即使沒有蟲子知道,這個時代將會持續多久。它們只知道,輻光已死,從此,不再有夢。
以上,便基本上是《空洞騎士》的所有劇情。它講述的,不光是英勇的小騎士打敗敵人拯救聖巢的過程,更是曾經迷茫的小騎士探尋自己身份的過程。隨著遊歷的深入,小騎士逐漸將清晰了王國命運與自身使命的錯綜交織。整個《空洞騎士》的歷程,便是讓空洞騎士尋回自己空洞騎士身份的過程。而藉由空洞騎士的史詩故事,遊戲也嘗試回答了哲學的終極三問:“我是誰?我從哪來?我要到哪去?”
藍湖,和斯多葛主義
在藍湖旁,奎若生命的最後時光
在古希臘的星空下,那些擁有智慧的哲學家,我指的是芝諾、塞內卡和愛比克泰德們,開始思考這樣一件事情:“有些事我們可以控制,而另一些卻不行。”
倘若“神”是宇宙靈魂和智慧,其理性滲透整個宇宙,那麼理所應當地,人應該依照自然而生活。這些哲學家們認為,一種行為或道德上的智慧是唯一真實且至高無上的追求,他們稱這種智慧為“美德”。換句話說,我們自身的品質比一切外物來得重要。我們無法完全控制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遭遇,但卻能控制自己如何去應對那些情況。
這些思考讓他們得到了去接受不能改變之事的寧靜。而在幾千年之後,這些思考,在一個名為《空洞騎士》的遊戲中,在一片湛藍如淚滴的湖邊,藉由一位名為奎若的騎士之口,在與小騎士最後的交談中,平靜地道出了對於自己命運的感嘆:
我們又見面了,小個子朋友。我在這終於找到了心中的平靜。
我見過這個世界兩次,但我的使命可能讓我忘記了第一次的感覺。真高興能再一次見證這美麗的世界。聖巢廣闊又奇妙,但在它呈現的諸多奇蹟中,沒有哪一項能像你這麼吸引人。哈,你用斯多葛學派的沉默來回應我的奉承。我喜歡。我就喜歡你這樣。我一直有這樣的觀點:真正的好故事,永遠不在於跌宕磅礴的恢弘史詩,而在於巨集大敘事之下的每一位小人物的平淡生活。《空洞騎士》最為打動我的,也是在王國各地遊歷途中所遇見的那些NPC們。它們不是神明,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在瘟疫來臨之時,它們只能默默承受時代抖落在它們頭上的灰塵。但值得敬佩的是,每一隻蟲子都在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伊塞爾達曾是一名戰士,但她決定和丈夫柯尼法一同來到聖巢開一家制圖師商店,享受平靜的生活;曾經效忠於白王的五騎士之一奧格瑞姆,在王國因瘟疫而分崩離析後,依舊守護在皇家水道深處,依託著自己對於騎士同伴們的思念,固執地等待著聖巢重生之時與五騎士再次聚首;而曾經教師莫諾蒙的學生奎若,在接受老師的感召回到聖巢之後,完成了它解開守夢者封印的使命,然後投身藍湖,只剩下一把鋒利的骨釘插在湖畔的地面上。
藍湖湖畔,奎若留下的骨釘
他們是真正的平凡者,身處戰爭之中,秉持斯多葛學派的生活方式,在深層次上接受被瘟疫和戰火摧毀的命運,並由此對事物愈加超脫和抽離,從而擁有意志力和行動力,勇敢地去追求自己和他人的幸福。
在神明所主導的戰爭時代,它們的生活便是最為悠揚的平凡者之歌。
《空洞騎士》講述了一部史詩。小騎士從無名之處而來,揹負古老而未知的使命,在遊歷聖巢的冒險之中找回了自己遺失的身份,在與古老戰士和守夢者的交手中逐漸認清了自己選擇的道路,最終完成了封印輻光的任務。在《空洞騎士》中,時代既屬於對抗神明的英雄,也屬於分離生活的每一隻平凡的蟲子。
當站在淚水之城最高處,透過守望者盧瑞恩的望遠鏡俯瞰這座被雨水洗刷的城市時,我們耳邊似乎仍能迴響起,那首古老而平凡的歌謠,吟唱著空洞騎士過往的故事。
在那高遠的黑色穹頂下,它的犧牲使聖巢永世不衰。
【正版連結】:https://store.steampowered.com/app/367520/Hollow_Knight/
【學習體驗】:私信回覆自動獲取
回覆:空洞騎士